岁礼·拾叁丨绿森林
活动规则详见:「岁礼」盲盒活动规则
作者:熊大
1.
又来了。
最近一段时间,刘耀文总是会在转弯口这减缓速度,带着局促,他会下意识地开始搓起校服裤缝,伸头,转眼珠。
刘耀文在等人,还是腆着脸的。我不知晓被等的那人烦不烦,反正叫我想来这个世界真不公平,还真有这样没由来的偏爱让人求之不得。
我抬头要和刘耀文说话,他却撇过头没看我,蝉鸣声很大,一浪接着一浪。九月早晨的太阳还是满的,我的声音像是被吞进了阳光里。
“啊?你说什么?”刘耀文眼睛都不放在我身上,蝉鸣扰乱了他的心。
我突然觉得耳朵在痒,嘴巴在痛。
“没什么。”我低着头,说话的声音也在往下掉。
刘耀文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,问道,“你还不去学校吗?”他没在开玩笑,确实是开口叫我离开。
我的胃里像是有蝉鸣,几乎要将我开肠破肚,“咱们一直不是都一起走的吗?”
“害,我准备等夏来雪,怕你等不及吗这不是。”刘耀文抬手搔了搔后脑勺,不好意思可眼睛又是亮晶晶的。他提到夏来雪的名字像是烫嘴,含着热萝卜在嘴巴里面滚。
刘耀文嘴里嚼着的是恰到好处的热度,我却被烫得皮肉溃烂。我都知道,我往这站着就成了第三个人,不该随着他和夏来雪一道走。
可明明,这条路是我先开始走了。这真没道理,我想不通,心里被乱七八糟塞成了一团,就这么堵在胸口,上不去也下不来。
我同刘耀文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,从小都是他带着我玩,他毛毛躁躁的,搁在人堆里就是孩子王。
小时候我个儿矮,也不爱说话,就容易被其他小孩欺负,刘耀文不知道是哪来的正义感,就总爱把我拦在身后。肚子鼓圆了,挺着胸就过去和别人打架。他劲大,三下两下就把其他小孩推坐到地上。
我就站在旁边看,小时候也不懂,看到欺负过我的人被欺负,我就只会在一旁乐呵呵地笑。还觉得刘耀文就像是我在电视上看到的奥特曼,用不完的活力与熄不灭的勇气,永远奔跑在锄强扶弱的道路上。
我们两家走得近,妈妈们关系也好,这便有了什么兴趣班都一起上的情况。于是,我们什么都会点,但什么都不精,更多的是他负责逃,我负责掩护他逃。
上了初中之后,刘耀文还是正义感爆棚,我总觉得大家都在变,人情世故,世态炎凉慢慢在往我们的世界里面渗,他在这里好似格格不入的怪人。再者,我本就是个情感不热烈的人,越往大长,防备心也越来越重,可看着刘耀文的样子,到嘴边的话我又不知道往哪里说。他身上带着光,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魄力,不然也不会在看见有人落水就毫不犹豫地跳下去。
我在上面心惊肉跳,怕得连哭都忘记,我想了好多,像是我落进了里面,水就一股脑往我身体里面涌。我喘不过气,可能我把他看得比自己还要重。回过神来的时候,眼睛里是刘耀文顶着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对我笑,我声音哑了,身体不自觉地动,抬手甩了他两巴掌。我觉得刘耀文没把自己的命当命,我觉得他在要我的命。
刘耀文像是神,神子爱众人,爱就泛滥成灾。
2.
我的心跳缓下来了,只看着刘耀文的脚后跟微微离地,身体还在往前倾。我也随着他的目光往路口深处走,来的人是套着蓝裙子,梳着高马尾,配得发肠也是蓝色,白白净净的,像冬天的雪花,她的名字取得好,人也漂亮,只是很瘦,似乎弱不禁风,被风吹下来的树叶掉在夏来雪的肩膀上,像是会扰了她的静。
路边的树叶被吹得直晃,这些绿已经很深了,它们都在往下坠,挂不住颜色了,像是沉得要被拖下来。
刘耀文在笑着和夏来雪说话了,其实没什么营养的对话,无非就是昨晚睡得怎么样,吃早饭了吗,吃的什么。只不过这些话他不会对我说罢了。
我从他们两后面走到前面,刘耀文对我没有任何反应,他的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,一如夏来雪刚转学来的那一天。
夏来雪很好看,是各种意义上的,听说是学舞蹈的,身段好,气质佳,皮相优越。那天就这么站在讲台上就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,像是灰尘扑扑的工厂里吹进来一股风,甜滋滋的,清清凉凉得拍在所有男孩子脸上。
那天的蝉鸣声也很大,落进耳朵里像是轰隆隆的雷声,我心里惴惴不安,理不清的感觉好似蚕丝裹在心头。我下意识地往刘耀文的方向看,他醒了,他的眼睛醒了,于是我手下的笔顿住了,可能是因为今天的物理题太难了。
我总想着人心是不可测的,它是残忍的、冷漠的、叫人胆颤心惊的。夏来雪刚来的时候,好些同学对她示好,一个漂亮又好脾气的新同学便是香饽饽,谁都想争着抢着去吃一口。
我冷眼旁观,这样的事每天都在重复上演,好似循环往复式的水力风车。刘耀文没有凑上去,他还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下午结束了课便约着朋友去打打篮球,我就在休息区写会英语卷子。我喜欢听写字的刷刷声和篮球落到地下又被拍起来的声音,然后就这样,刘耀文扣着篮球会带我回家。
刘耀文莫名的正义感有时叫人心生厌烦也无可奈何。
没有来由的谣言传得飞快,掉进我耳朵里的只是一小部分,却都叫人觉得难堪不已。
夏来雪漂亮的样貌明明是蛊惑人心的利器,现在却变成了割裂人心的凶器。光和暗都藏进了对夏来雪肮脏又龌龊的话语里。他们骂她臭女表子,不要脸,讲她勾引老师,说她和她妈都是小三,破坏别人家庭。
她们心疼她的脆弱,她们又讨厌她的美丽。
他们欣赏却又贪婪,他们拖拽她的身体,占着她的便宜。明明在渴求却只想让她堕落。
我的心砰砰砰地跳,这太荒唐了,恶意就像滚雪球,所有谩骂、羞辱、暴力都铺天盖地向夏来雪砸去。
刘耀文就是这时候站出来的,他从天而降便成了夏来雪的盖世英雄。
3.
夏来雪的书被撕了,刘耀文便搬过去同她一起看。他替夏来雪扛了太多不该的责罚,我还是给刘耀文惹来的事擦屁股。他会笑着摸我的头,或许只是拍了一下,但他会说,“何芜,谢谢你。”会说,“何芜,你帮帮我”。我拒绝不了,于是就有从身体内里爬出来的悲哀,我成了不会说话的老黄牛,就跟在他们俩身后走着,架在我身上的束缚叫我永生永世不得超生。
刘耀文的脸明明是带着冷锐,却在她面前笑弯了眼,也许是为了逗她开心,也许两个人本身就是相逢恨晚的知己。
那会我正忙着准备物理竞赛,因为刘耀文的事分了心,成绩止步不前,所以老师时不时会克扣我课余本就不多的时间。
我总怕刘耀文等得不耐烦,急匆匆地往篮球场赶,可我看不到他,在哪都找不到。教学楼、操场、篮球场我都找遍了。
许是青春期心思敏感,心里总是怅然若失,我像蹒跚学步的小孩努力把自己收拾得很好,可我还是哭着回家,刘耀文已经到家了,可他不以为意,对我的眼泪无动于衷,以为我学习压力大想着闹脾气。
“刘耀文,你要先回来了,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?”我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,可是他身上带着的味道,叫我遍体生寒。
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明白,“你又不是不知道夏来雪最近被人尾随吗?我作为班委可不得保护一下她的安全。”刘耀文说话的时候坦坦荡荡,倒是显得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
我心里头空荡荡的,便下意识地去回避,可我眼泪止不住,就仰着头嚎啕,“刘耀文,物理太难了。”
让我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的是夏来雪的笑声。像是晃动铃铛的声响,是脆的,亮的。她以前可能受过很多苦与骂,可现在被刘耀文保护得很好。
我同情过她,毕竟那样的遭遇太叫人难过了。她的书被撕,衣服被画,书桌上刻着不堪入耳的话语。被男孩子调笑羞辱,甚至是伸手占她的便宜。女孩子将她关进厕所,拿脏水泼她,扒她的衣服,更甚者录视频传播。
这些我都看见过,我的心被放在火上烤,用刀在割,用针在扎,那些记忆还藏在我的梦里,让我无法呼吸。夏来雪躲在绿森林里面哭泣,我成了其中的一棵树,她好像流得是血,绿森林却越长越茂密。
我自私、懦弱,不敢伸手去救,我害怕自己也被凌辱,我好想逃,只要看不见,那便不是帮凶。
可夏来雪赢得了刘耀文,我不知道爱意从何而起,只是他的怜惜所有人都看得懂。我把感情一直藏在心里,总觉得自己不会输,但感情比物理还要复杂,我也高估了人心,深渊让我举起了刀,差点成了刽子手。
过去的事像网,把我们都困在里面。
4.
“何芜,我问你个事啊。”刘耀文说话时的底气不足,然后还伸手扯住了我的书包带。
我顿了顿脚步,情绪不高地嗯了声。
刘耀文对我并未带有请求的语气,理所应当的态度叫我更难过了,“你可不可以帮我们补补课啊?”
我轻轻叹了口气,只是突然觉得很累,“好不意思,这次我帮不了你啦。”说完我就扯着书包带小跑着离开了。
刘耀文手虚晃了一下,却没有抓住。他就这么愣在那里,有个破天荒的想法钻进自己脑海里——何芜好像不要他了。
他看着前面跑着的何芜像是觉得她要变成一阵风,等到何芜快要到下一个转角,刘耀文才惊觉她今天没有穿校服。
到了下一个转角我才敢哭,这种哭法还是在快中考时害怕与刘耀文的分别才有过。
初中刘耀文成绩一般,刘妈换了好几个辅导机构,请了不少好老师,也见效甚微。最后是看着刘耀文能跟我安安静静做几个题目才叫我带带他。
刘耀文很皮,话又多,他扰我学习,我就一本正经同他说教,“刘耀文,你要是不好好学习,连高中都考不上。”
年少说话不知轻重,可刘耀文也不会恼我,不过是笑嘻嘻地回骂一句我只是个会读书的呆子。
我争不过他,便告刘妈妈,刘耀文便少不了一顿揍。
可真到了月考成绩发下来时,我比谁都着急,就坐在刘耀文房间里面哭,一边哭还又要教他改错题,他不听就会哭得更大声。
最后好几个月在我死乞白赖地软磨硬泡下,刘耀文的成绩满打满算好歹还是上了市一中。
少女的心事单纯又敏感,我不想和你分开可我不能告诉你。
可上了高中,软硬皆施也没用,人各有志,刘耀文家也没有强迫他学习。他在球场打球,我在教室学习。
那时,我总想着迟早有一天会顶峰相见,可现在我怎么都没想到,他为了夏来雪可以屈身来求我,甚至自己也得面对让他抓破脑袋的事。
5.
到了学校,我整理好情绪便去了办公室。这两年下来,我来这的机会是在太多,表扬的、夸耀的,唯独只有被叫来询问是否有校园暴力事件让人无法忘怀。
“好孩子,老师相信你,你告诉我,夏来雪到底在学校有没有被欺凌过?”年级主任是个女老师,带着无框银边眼镜,看着很严肃,可我又觉得她们全是马后炮,校园暴力在夏来雪身上碾过了一遍又一遍,她伤痕累累,她痛不欲生。
可我说不出口,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夏来雪。我不想做帮凶,可我更不想成为被害人。嘴巴被针线缝得牢实。
我不擅长说谎,于是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。老师似乎不用在从我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,她蹙着眉就叫我离开了。
回到班里我也还没回过神来,却又被刘耀文拉去了女厕所。
他的样子太焦急,好像是掉在里面的宝贝蒙了灰,受了碰。我拿着刘耀文塞给我衣服,被他推了进去。
夏来雪浑身湿透了,就站在里面哭,她的眼睛很亮,像受惊的小狗看着我,里面的内容太复杂,委屈、绝望、不安把我围得密不透风。
我展开衣服将她揽进怀里,我在抖,她也在抖。她湿掉的头发将我的衣领也落湿了,还能闻到身上一股尿骚味,我觉得就这样看着她,整个人都像是要碎掉了。
也就在刚刚,我忽然明白整片的绿森林都是靠汲取她的养分活着的。
最后同我谈话的还是年级主任,这次她笑眯眯地拉着我的手说:“何芜啊,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,虽然说是已经保送大学了,但还是不能松懈啊……”
她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清了,只看着她眼角细纹的痕迹越来越深,耳朵里也是空调的轰鸣声,学校这里头就听不见蝉叫了,我想想这夏天也好像快结束了。
我离开了办公室,也没有去教室告别。其实是好像除了刘耀文和夏来雪不知道以外,其他人都知晓我的离开。最后我去了篮球场,自己去打了一场求了刘耀文好久,也不情愿教我的篮球。
6.
今天刘耀文回家准备去敲何芜家门时,却被刚好开门的妈妈叫了回去。转身的时候,他的心像是被蛰了一下,手腕上带着的红绳也断开了,那是十六岁时何芜特地跑了灵验的寺庙跪了一百阶石梯求到的,只可惜刘耀文永远不会知道了。
甚至在刘耀文弯腰去捡的时候,心肝脾肺似乎都在痛。可摸到绳子就被他随意揣进了裤兜里,最后那条裤子被洗后,刘妈妈抖了抖,红绳就掉进了下面的草坪里。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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